小满几乎是扑到门边的,一把拉开那沉重的门栓,又冲到窗边,用力将两扇雕花木窗彻底推开!
清凉的空气裹挟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,瞬间涌入这间弥漫着檀香和某种无形压力的禅室。
她站在窗边,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,要把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、羞耻的记忆、还有那该死的“心声”全都被这流动的风吹走、吹散!
【自由!】
【安全距离!】
【脑子清净!】
小满心里的小人儿在欢呼雀跃,后背被冷汗浸湿的衣衫被风一吹,带来刺骨的凉意,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不少。
她偷偷瞥了一眼书案后的人。
林清玄依旧维持着那个微微后靠的姿势,捻着佛珠,目光落在重新变得敞亮的窗外庭院。
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素白的僧衣上,勾勒出清冷出尘的轮廓。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既没有被打扰的不悦,也没有计谋得逞的得意,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“心声交锋”和此刻的“通风换气”,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。
小满心里暗骂一句“装模作样”,脚下却不敢停留,对着林清玄的背影飞快地福了一礼。
“少爷若无其他吩咐,奴婢……奴婢先去熟悉一下院里的活计!”
说完,也不等他回应,像只受惊的兔子,飞快地溜出了禅室,还不忘顺手将门带上——这次,门是虚掩着的。
与此同时,祥云居的偏院里。
陈婆子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!
两条腿倒腾得像风火轮,胸口呼哧带喘,一张老脸涨得通红,额头上全是汗珠。
她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小布包,那东西像块烙铁,烫得她心慌意乱——这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、也是最严厉的周嬷嬷亲手交给她的!
还附带了那句让她差点当场晕过去的“不得了”的吩咐!
以及这包“不得了”的药!
她一头扎进她和老陈头住的偏房,就见自家老头子和儿子石头正大眼瞪小眼地窝在屋里,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紧张。
“娘?您咋跑成这样?”石头惊讶地问。
陈婆子顾不上喘匀气,一把将石头拽到跟前,眼神锐利得像刀子,压低声音命令道:“石头!你给我听着!以后离小满那丫头远点!能不说话就别说话!她和别的丫头不一样!听见没?!”
石头被他娘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点点头:“知…知道了娘。”
“还有!”
陈婆子不由分说地从怀里掏出一贯沉甸甸的铜钱,塞进儿子手里。
“拿着!去买点好吃的,玩去!别在院子里瞎晃悠,尤其别听墙角!”
她推着儿子往门外走。
石头看着手里那贯钱,简直不敢相信!
老娘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
没问他要钱,还主动给?!
他顿时喜笑颜开:“哎!谢谢娘!我这就去!”
揣好钱,屁颠屁颠地就要往外跑。
“等等!”
陈婆子又一把揪住他后衣领,眼神警告地补充道。
“记住我的话!别打小满主意!一丝一毫的心思都别动!”
石头心里跟明镜似的,连连点头:“娘您放心!我懂!我懂!”
【她和长孙少爷能关起门来共处一室,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有那心思啊!】
他心里嘀咕着,一溜烟跑远了。
等儿子身影消失在院门外,陈婆子立刻反手关上房门,还落了闩。
她转过身,背靠着门板,拍着胸口大口喘气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鬼祟。
“老婆子,你这是撞邪了?跑什么?还关门落闩?”老陈头皱着眉,被她这副样子弄得心里也七上八下。
陈婆子几步冲到他面前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手指用力得掐进他肉里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颤音:“老头子!出大事了!天大的事!”
“快说!别卖关子!”
“我刚从周嬷嬷那儿回来……大夫人……大夫人发话了!”陈婆子咽了口唾沫,眼神惊惶又带着点莫名的兴奋,“小满那丫头,她……她可不止是来伺候少爷笔墨这么简单!她是……是少爷亲口点名要的女人!”
“女人?!”老陈头倒吸一口凉气,虽然早有猜测,但被老婆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,还是觉得冲击力巨大。
“对!女人!咱们那位清心寡欲、就差剃度的佛子少爷!二十多年头一回!他要开荤!要女人了!”陈婆子拍着大腿,声音都在发抖,“这丫头是要上天啊!我左看右看,她也没多闭月羞花呀?怎么就……”
她一脸想不通,甚至有点替自家少爷不值。
老陈头心里默默吐槽:【老婆子居然还知道‘闭月羞花’这个词儿?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。】
他更关心实际的问题:“夫人那边……到底怎么说?就只是把人送来?”
陈婆子凑得更近,神秘兮兮地:“周嬷嬷说了,大夫人吩咐,要咱们……全力支持少爷!帮少爷拿下小满!”
“拿下小满?!”老陈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“不是……不该是那丫头自荐枕席,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少爷吗?怎么反过来了?还要咱们帮少爷……拿下她?”
这逻辑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。
“谁说不是呢!”陈婆子一听这话,悲从中来,眼圈瞬间就红了,带着哭腔,“呜呜……我那如珠似宝、天仙一样的少爷啊!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丫头片子了?还要咱们帮着去‘拿下’?这叫什么事儿啊!我……我接受不了!”
她越想越伤心,竟真的呜呜咽咽起来,自家精心养大的白菜主动要去拱猪,她还被要求帮忙递锄头。
老陈头被她哭得心烦意乱,没好气地低吼:“闭嘴!哭什么哭!关你屁事!少爷乐意,你管得着吗?我看那小满丫头也没你说的那么差!清清秀秀,手脚麻利,性子看着也稳当!”
陈婆子被他吼得一噎,哭声憋了回去,但脸上还是写满了不甘心。
她抹了把脸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让她一路心惊胆战的小布包。
“喏!这个!”
她把布包塞到老陈头手里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恐惧。
“周嬷嬷给的……说……必要时候……可以用上……”
老陈头疑惑地打开布包一角,只看了一眼里面那点可疑的粉末状东西,再联想到周嬷嬷的身份和“必要时候”四个字,他瞬间明白了!
嘴巴猛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“O”型,足以塞进一个鸡蛋!
脸上的血色“唰”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!
“这……这……虎狼之药?!”
他声音都变调了,拿着布包的手抖得像筛糠。
“我的老天爷!这……这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?!少爷他……他至于吗?!”
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!
佛子追个丫头,竟然要用到这种下三滥的东西?!
夫人这是疯了吗?!
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老陈头。
他猛地合拢布包,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,又像是握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,飞快地塞回给陈婆子。
“你……你收好!藏严实了!千万别让人看见!”
他死死盯着自家老婆子,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和警告。
“老婆子!你给我听好了!这事儿,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!烂在肚子里!对谁都不能说!儿子也不能!尤其是你那破嘴,要是敢漏出去半个字……”
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,声音发狠。
“咱们俩,连带石头,小命都得玩完!懂吗?!”
陈婆子被他这凶狠的样子吓住了,紧紧攥着那个小布包,连连点头,脸白得像纸:“懂!懂!老头子你放心!这轻重我知道!打死我也不说!”
她慌慌张张地把布包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襟最深处,好像那是什么剧毒之物。
偏房里,只剩下夫妻俩粗重的喘息声,以及一种大祸临头的沉重压抑。
而此刻,小满正沿着回廊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,只想离那间禅室越远越好,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一场由最高层授意、老陈头夫妇亲自操盘、甚至配备了“战略物资”的“佛子开荤攻略战”的核心目标。
另一边,禅室内。
林清玄捻动佛珠的手指,在小满方才溅出墨点的地方,轻轻拂过。
指尖沾染上一点未干的墨迹,漆黑如夜。
他抬起手,看着那点墨色,深潭般的眼底,掠过极淡、极难察觉的涟漪。
窗外,阳光正好。